从黄瓜理论探究法国的衰败和崛起

Conference devant 4universites unis

朱元发 博士

1188欧元 (相当毛工资1 498.50欧元)是法国政府规定自2018年1月1日起法定的最低月工资(经济增长跨行业最低工资 - SMIC - Salaire minimum interprofessionnel de croissance)。 这份工资就购买力而言大约能买到1200条黄瓜。

于是乎,“黄瓜理论” 横空出世。貌似思想敏锐的理论开发商似乎捡到“大漏”: 法国社会和法国人真穷,你瞧瞧,最低工资只能买到1200条黄瓜,多么穷困,多么寒碜!老牌资本主国家里高卢人的后裔和定居法兰西的移民们如今生活于水深火热中,苦不堪言。多么可怕残酷的社会现实啊!法国若不大刀阔斧地进行革命性的改革,则死路一条。

这种立论的确动人心弦,而且危言耸听,非常容易引起民众的共呜 : 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愤怒于是风起云涌。读这样的文章就像吃肯德鸡一样,开胃过瘾, 大快人心!但是,久而久之,这样的简单速食不利健康,会提前加速老年痴呆症的到来。

的确,二战后的法国曾拥有黄金三十年( Les Trente glorieuses),期间,经济欣欣向荣,热火朝天,蒸蒸日上,而如今这一切如大江东流,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1188欧元的基本工资含金量绝不能用1200条黄瓜来衡量 :

  • 总不能靠吃黄瓜度日吧!
  • 拿到手的固然只有1188欧元,但同时也享受别的国家人民必须花高价才能获得的若干社会福利 : 不考虑收入高低的统一医疗保险,或者说,看大小病时,不用向亲朋好友借钱支付药费,住院费和外科手续费等等,退休保险己扣除,可以享受住房补助,家庭补助,孩子新学期开学购买崭新的学习用具还可领到补助,买房时还可享受无息货款等等。

法国是穷是富,是好是坏?作者没有明确的答案,也不想谈论这个巨大的主题,只想摘掉挡光的有色眼镜,一方面,客观地谈谈法国政治和经济改革及其前景,另一方面,试图回答两个尖锐的问题:法兰两会衰落吗?法国会出现中国式的崛起吗?

拙著《五月爱丽舍宫》2017年底出版后,至今为止,作者受邀做过四次讲座:2018年1月15日在天府重庆协会换届选举之际,2月16日在华天举行的四校联欢,同日在天府与法中友人对话,3月25日在玫瑰岩的周期天文化沙龙。 本文就是四次讲座交流的内容整理而成的。

Conference au salon du dimanche culture

2017法国总统选举对改革大局的定格

政治经济改革和社会变迁不仅是芸芸众生和学者特别关心的问题,也是政客们试图游说选民的口头禅。 2017年的法国总统大选落幕实际上对未来五年的法国改革已下定局。另外,对改革的构想,改革的幅度和每个公民可获得的,可能的利益必经有一个冷静的,清醒的认识,以免废然而反。

总统大选纲领的出台真相

所谓施政纲领无非是为保护某个阶层利益的一揽子计划。竞选口号的顶梁柱是一系列的有利统计数据,因为数据是政治魔术师的道具。候选人若说不出一系列的数据就被认为不懂国情,只有以数据为基础的技术性辩论才能凸显治国才能!实际上,每个候选人都有懂行的专家准备技术数据备忘录,只要背一背就行,中学生的搞法。另外,候选人只列举对自己主张有利的数据,地地道道遗漏性撒谎(mensonge par omission)。所有候选人都宣布若当选,会在某方面投资按亿计算的吓人金额,在另一行业投资多少亿等等,天花乱坠!每个选民都会觉得天上要掉馅饼了,自己的行业有戏了,收入或利润一定增加不少。(《五月爱丽舍宫》第65页)。

蛋糕割分制是改革利益分配的唯一真理

国家用于改革的财政回旋余地实在有限 国家财政就像一个蛋糕:一个蛋糕只能分成两个一半。而那些政客把选民当小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有办法把蛋糕分成3个一半给三个孩子。 另外,若有人慷慨激昂,义正言辞地肯定可以双赢的话,那么此人就是在对集体智慧的咒骂和侮辱。

举个例子来说明吧 : 法国2016年的国家财政预算(不包括社会保险和地方财政预算)大约3730亿欧元。必不可少的开支将近3357亿欧元用在国家机器的运转:偿还国家高额债务、拯救天灾人祸、缴纳国际组织的费用等等。行业资助如农业补助、渔业补助、禽流感损失补助、报业补助、烟草销售商补助、电影和艺术行业补助、乱七八糟的协会补助,成千上万。停止各种行业补助就意味受损行业上街游行,导致国民经济瘫痪。不能动!裁减国家公务员可以做,但没有公务员就没有国家机器,国家的事很难搞定。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实际上,不管候选人怎么吹牛,谁上台都一样。新措施,即回旋的财政余地只有整个财政预算的10%左右。换言之:373亿。这373亿欧元就是可分的蛋糕,不是所有的法国人都能分到蛋糕,因为候选人的纲领为近50%的选民谋利益,那么一半的法国人:3 300百万人(男女老少、白的、黑的、黄的、棕色的)每人有可能获得的利益共11 300欧元。这只是新政策下的长期投资额,至于投资效益如何?若干年后秋后算账。

另外,即便得利,还得按指数增长率交税!千万别相信新总统新政策会带来多大的直接利益!数学计算残酷无情 (《五月爱丽舍宫》65至66页)。

马克龙总统实施供应经济政策不是所有的法国人都可得大益的

现代运用经济学上有两大学派 : 需求经济政策的捍卫者和供应经济理论的信徒。

需求政策:理论基础是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883年6月5日-1946年4月21日)的经济理论。凯恩斯于1936年发表的扛鼎之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发展了关于生产和就业水平的一般理论,从而引起了经济学的革命。凯恩斯认为存在非自愿失业条件下的均衡:在有效需求处于一定水平下的时候,非自愿失业是可能的。他的这些思想为政府干涉经济以摆脱经济萧条和防止经济过热提供了理论依据,创立了宏观经济学的基本思想。

供应学派:理论基础是自由主义思潮,主张市场自动调节,主要措施:减低税收和企业的各种负担。对高收入家庭减税,鼓励储蓄,分享增值利益,减少国家财政赤字,放松管理(déréglementation)。该政策无疑是首先为上层阶级和老板阶层谋利益(《五月爱丽舍宫》第68 页)。 现任总统马克龙主张推行供应政策:提高企业创造力,生产力和各种服务行业的竞争力。中长期政策:国家帮助企业增加投资。短期措施:一方面,降低企业的各种分摊税;另一方面,通过调整工资和工作时间(企业与员工商榷)来降低劳动成本,从而达到降低产品成本的最终目标。在减少企业成本的同时,也减少了国家的开支(《五月爱丽舍宫》第 68页)。

这就是法国政治和经济改革的前提和框架。明白这些就不会失望,就会坦然处之,就不会像怨妇一样骂街, 无的放矢了。

也许来点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精神会好受些。那就记住法国政治老狐狸亨利·格依(Henri QUEUILLE, 1884年3月31日-1970年6月15日)那句政治活动的老实话:承诺只是愿听者的事(Les promesses n'engagent ceux qui l'écoutent)。(《五月爱丽舍宫》第 66页)。

Devant le granite avec les lecteurs

法国会衰落吗?不会

一个国家是否衰落?决不能凭空而论,历史的经验告诉我 :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强盛和衰落是由若干可验证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决定性事实因素来决定的。二是其兴亡不是靠某些别有用心,或者说凭借偷换逻辑概念和文痞阿谀奉承理论可以决定的。三,以点代面,以偏概全式的立论是站不住脚的。

当今的法兰西是会在短期或中期里衰落?答案只有一个 : 不会。道理十分简单:

A. 国家的安全没有受威胁,核武保卫国家

从国家的领土安全上来看,法国的国防实力没有疑点,因为保卫法国领土的核武器不仅先进,而且家底雄厚。2017年官方数字显示 : 俄国拥有4300个核弹头,美国有4000个核弹头,法国为世界第三大核武器国家,拥有290个核弹头,估计中国拥有270个左右的核弹头,而英国只有215个核弹头。

众所周知,制造核武器必须拥有三大资源:超高的集体智慧,极其先进的科学技术和雄厚的工业基础及生产能力。

B. 法国经济稳固发展 法国经济实力摆在那里,不容质疑

2017年国际货币金融组织公布的国民生产总值统计数字显示 : (1)美国193 770亿美元,(2)中国的GDP为123 620亿美元,(3)小日本的GDP为51 060亿美元,(4)德国的GDP为36 190亿美元,(5)英国的GDP为26 100纪美元,而法国以25 700亿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在世界上排名第六。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国经济水平在世界上总是保持在同一水平,没有大起大落的况状,这至少说明其经济持续健康、稳定发展、没触暗礁。

C. 法国的国民素质高

软实力名列前茅 法国的软实力(Soft Power - le pouvoir de convaincre, la manière douce)在马克龙当选总统后一跃世界首位,排在英国和美国之前。法国国民素质之高,有目共睹,不容置疑。

D. 法国的组织制度比较稳定

从戴高乐将军提议修宪,于1958年缔造第五共和国以来,法国的组织制度经风沥雨,应该算是十分稳定。虽然大大小小的各种社会示威行不断,形形色色的批评,善意的、敌意的、容观的、如雨后春笋,纷然而至。民主论战,无可厚非。兼听则明吧!

E. 法国组织的内部调节机制比较完善

从总体来看,若干组织在宪法允许的范围内各司其职 : 各党派合法竞争管理国家的权力,议会立法,政府依法管理国家,司法机构监督执法。当然,突发性的严重事件不断,有些怨声载道,但是一般来说,皆能通过政治或法律途径解决问题,至今为止,还未出现打内战的苗头。 从技术上看,负责具体管理国家的公职部门原则上保持中立,以此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

1983年通过的法国公职部门总条例,俗称公务员法则是公职部门稳定和中立的保证。该法明确规定了国家行政部门公务员,地方行政团体公务员和医疗系统公务员的组织和管理、招聘、考核、晋升、义务和权力。

F. 顶级专业化人才保证国家优化管理。 法国的国家,公共机构和国营的管理先进优化

各业各业皆具有大批肩负民族总体利益历史使命的各种专业人才。而这些高级优秀管理人才毕业于颇具法国教育色彩的“大学校”。如培养总统、总理、部长及高管的国家行政学院,培养万金油式的中层行政管理干部的六所地区行政学院,另外各部还设有一系列培养专业管理干部的学校 :

农业部:国立水林农村工程学校、国立水与环保工程学校、国立农业工程师学校、国立兽医学校、农业部干部培训学院。

文化部:国家遗产学院。

国防部:综合理工大学。

教育部:国立情报与图书馆学校、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卡尚高等师范学校、里昂高等师范学校、里昂人文高等师范学校、国立东方语言与文明学院、国民教育高等学校。

经济部:国立竞争、消费与打击逃税学校、国立公共财政学校、国立海关学校、国立统计与经济行政学校、国立统计与信息分析学校。

工业部:国立巴黎高等矿业学校、国立高等工业技术与矿业学校(阿尔毕,阿勒斯和南特)、国立巴黎高等通讯学校、国立不列塔尼高等通讯学校、国立通讯学院。

司法部:国立法官学校、国立监狱行政学校、国立青少年法律保护学校、国立法庭书记员学校。

卫生部:公共卫生健康高等学校。 劳动部:国立劳动、就业与职业培训学院。

环保部:巴黎路桥学校、国立公共工程学校、国立地理学学校、国立装备技术员学校、国立民航学校、国立气象学学校、国立海洋安全与管理学校。

内政部:国立高等警官学校、国立警察学校(共12所,分布于法国12座城市)、国家警察培训中心(共2个)、国立高等国家警察运用学校、国家宪兵军官学校、宪兵学校(共4所)、国立国家宪兵技术支持与行政管理培训中心。

G. 法国拥有其特有的,不易复制的技能和技巧(savoir-faire)

法国人虽然工时超低,每周35小时工作制,但是国富民强。法国的生产力之高不容置疑,其科研能力和层次,革新的理念和实践,各种生产技能在世界上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如核能技术、汽车设计与制造、城市规则与建筑设计、高挡奢侈品构想与生产、香槟酒与葡萄酒种植和酿成、奶酪制品的生产和储藏等等,这一切不是靠照几张相就可以复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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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会出现中国式的崛起吗?不会

法国二战后曾出现过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大崛起年代,即法国现代史上的黄金三十年。经过七十多年的持续,稳固发展,如今的法国,水涨船高了,经济的发展己经达到相当的高度。再也不可能出现昔日的盛况了,在不同的起跑线上,不能与中国一样的步调崛起了。 另外,一些外在的和内在的因素,客观的和主观的因素,国内的和国际的环境决定了法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不可能出现飞跃。

A. 法国是否可以跨越欧盟这个拌脚石 ?

毫无疑问,欧共体和欧盟为包括法国在内的西欧创造了无可质疑的和平发展环境。此点至关重要,没有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国家的发展绝对是一个幼稚的乌托邦。但是,欧盟成立以来,大门敞开,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穷亲戚蜂拥而入,27国的大家庭里,各国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民族的自私性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既无共同分享的价值观和社会理念,也无是经济共赢的理智意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法国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插趐难飞啊!

B. 法国用于投资崛起的财政支出有限

一方面,接照欧盟的马斯垂特条约规定,欧元统一货币成员国的财政赤字不能超过国民总产值的3%,因此,法国不可能大幅度举债投资,而没有大投资就没有大崛起。 另一方面,前文己述,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法国国家每年用于投资的预算大约400亿欧元左右。对于大崛起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C. 没有国民认可的龙头式,巨大投资项目

法国房地产业己饱和,另外,法国国家也没有靠卖祖传家产而投资的文化传统。交通业也没有特别大的发展空间,军火工业和汽车工业的市场亦也饱和。能源转型是个百年大计的希望工程,但是需要全球一起行动。

D. 没有国民认可的大崛起的社会理念

若要大幅度经济增长,必须进行一系列的选择,换一句话说就得作出一系列的牺牲,如缩减各种社会福利,接受贫富差距,等等。这在法国这个平等思想根深蒂固的,社会主义色彩浓厚的国度里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 朗德圣母院(Notre-Dame-des-Landes)机场的设想与最终取消就是一个最典型的,颇有说明意义的范例。

没有结论的结束

法国走向何处?这不仅是法国芸芸众生特别关心的问题,也是法国的政治家、学者、评论家和记者常常讨论的热门主题。翻开法国的专业杂志,普通周刊和报纸,几乎没有一边倒的文章:或者大吹法国的繁荣富强,前景灿烂光明,或者预示法兰西如日落西山,危在旦夕,前途黑暗等等。 道理十分简单:法国的知识界和舆论制造者都有一个心知肚明的共识: 论战、批评和赞颂皆无可厚议,但立论和推论都必须恪守知识上的诚实性。颠倒黑白,无边际的耸人听闻和哗众取宠一无市场,二遭人耻笑。别有用心的意识形态的喧嚣行不通!

Livre Elysee en mai sur le perron de l'Elysé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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