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渱之巴黎】我在巴黎做手术

我在巴黎做手术

作者  Fu Hong


记一次巴黎耳部手术经历,见证法国医疗制度,见证法国医护人员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工作作风和一环接一环,密切配合的工作效率。

侧耳朵又开始发炎流黄水,老毛病“中耳炎”复发了。我直接去了巴黎6区阿瑟.维尔内斯研究所医院Institut Arthur Vernes 五官科。医生检查后没有给药,让我去做scanner 耳部拍片,我想她有点小题大做,杀鸡焉用牛刀?以往每次看病,医生开点抗菌素滴耳药就行。scanner出来了,她又让我去做IRM,核磁共振,最后结论是“中耳道胆脂瘤7mm”。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门诊医生马上把我推荐给了耳科手术医生,一位40岁左右的年轻女士。她非常认真地看了IRM报告,仔细地检查我耳朵,然后通过仪器给我看耳朵内部炎症状况,又在一张耳解剖图上指出中耳道胆脂瘤位置,她说:

—“这个病只能手术摘除,没有其它办法可治”。

—“手术大吗?要多少小时?要住院吗?”我心里直发毛。

—“手术不大,但是很复杂,需要3个半小时左右,要在耳前和耳后做切口,摘出瘤子。正常情况下在医院住一晚即可”。

—“如果我不做手术会怎样呢?”我还想逃避。

—“如果不摘除胆脂瘤,随着时间,它就会侵蚀旁边的耳娲神经引起失聪,侵蚀三叉神经引起面瘫,最严重还会引起脑瘤…”。

我的天啊,这是颗定时炸弹啊!一想到会面瘫,脑瘤,我吓得赶紧说:

—“医生请尽快安排我的手术吧!”

生查看了工作安排,很快电话落实她的麻醉合作医师,又让另一位医生给我做了听力检测以备手术后进行听力对比。手术定在10天后。在此期间我还可以反悔,紧跟着她开出一系列处方:

—很快同麻醉师见面

—手术前3天PCR新冠病毒检测

—手术后的药品:两种镇痛药,耳用抗菌素

—每日更换的医用纱布和头套

—一双高强度弹力袜(有益于血液循环)

—手术后第8天拆线

的处方考虑得非常周全。我去了住院处填写了所有必须提供的信息,得到了所有手术前必须了解的资料,护士把全部资料放入一个写着“我做手术”的夹子里交给我,要我保管好备用。

时候我很喜欢游泳,夏天不顾妈妈反对,天天同小朋友们在沱江玩水,烈日当头,一个个晒得黑不溜秋,像泥鳅似的。我初学游泳,还天不怕地不怕老在水里混,快满9岁时,那年家乡城市和地区联合举办了大型端午节龙舟赛,划船抢鸭子,游泳健儿横渡沱江等等比赛。在学校体育老师的推荐下,我是那次活动中年龄最小的女孩,经过父母和医生同意(因为当时我的鼻子有问题经常出血,血小板偏低),在体育老师和一群帅哥的左右保护陪同下,背上背着漂浮球,慢悠悠,闲庭信步,狗爬式地畅游了沱江,时不时还会被老师向前猛推一把。参加比赛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噼噼,啪啪”争先恐后游了过去,不少的新闻记者在船上紧跟拍照。沱江两岸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我们平安到达沱江彼岸。

委书记给参加活动的健儿们颁发证章,别人都用双手捧着接,只有少不经事的我用单手接,后来还挨了老师批评。一时间整个城市和地区所有的照相馆和报刊都有我的单手接,我的江中闲庭信步的照片,我的小学和体育老师名声大噪。再后来我的耳朵出了问题,由于水源污染厉害,医疗条件差,我的耳朵鼓膜感染穿孔,以后形成慢性中耳炎。从此中耳炎与我终身相伴,游泳与我分道扬镳。

醉师见面询问我了许多问题,都属于正常状态。

术前三天去检测站做PCR新冠病毒检测,没有感染症状,我心平气和地等着。这时一个老头儿问护士:

—“我的PCR是阳性,可是我没有任何症状,什么时候可以再检测?”

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我要跟他一样手术就做不成了。我不敢想象延期的结果,尤其是知道那瘤子的严重危害性,我恨不得马上把它送走。我心里七上八下,忧心忡忡。幸好第二天拿到报告是阴性,才松了口气。亲人们朋友们得知我要做手术,纷纷发信息给我打气。鼓励,关心,祝福的话语像花潮般涌来,使我倍感亲情友情的温暖和力量。瞬间有了伟大的精神支柱,我信心百倍赴战场,要拔出那颗生命中的定时炸弹。

天下午医院已经得知PCR结果,来电话确认了手术日期和时间。手术前晚上,医院又来电话重复提示去医院前要用“肥皂”洗澡,洗头发,不能涂抹任何护肤品,化妆品,指甲油。不能戴首饰以及贵重物品,带上盥洗用品。因为手术中午开始,早上7点以后不能进食。本想在早上6点起来吃点东西,结果睡到8点多才醒。

术那天早上天气很糟糕,狂风大雨。10点左右,天空放晴,阳光四射,大概是亲朋好友们的祈祷感动了上帝。按照约定时间我从容淡定地进了医院。住院处办好入院手续。再到手术处,护士照样核对资料一丝不苟。量血压“16/8”,有点高,不过是手术前情绪激动没有问题。护士小姐姐给我戴上了一条像新生儿戴着的蓝色标记纸手铐,然后带我去了房间,一个像旅店一样的双人房间。她给我拿来一套蓝色合身的手术纸衣服,脚套,头套,叫我脱掉所有的东西穿上手术衣等待手术。

会儿来了个护士小哥让我跟他走。手术室走廊一群护士医生向我问好。他们都很年轻,还有一位黑人医生。我躺在床上,一位护士姐姐给我在手臂上埋下输液针头。主刀手术医生过来问好,问我是否还有最后提问?我说:

—“没有,只是有点害怕”。她说:

—“很自然,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然后我的推车被送进了一个大房间。一个和蔼可亲的老胖子医生,笑眯眯地说,他是我的麻醉师,很快我身上装上了血压仪,心电图仪等等。胖医生给我戴上氧气罩,我觉得太紧无法呼吸,他调松了一点戴上还是太紧,他又调松了一点: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让您睡着。”

闭上双眼,天花板上的灯光呈现出金黄色色彩,灯火很亮,越来越亮,“啪”的一下全黑了……

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耳边响起了女医生的声音:

—“女士您醒了吗?”

—“嗯,我好困好想继续睡觉”。

—“手术完了,我们送您去病房”。

—“谢谢!”

位男护士提起我身下的两侧床单,把我轻轻放在推车上去了我的房间501,又提起床单把我放在床上。麻醉效果太厉害,像麻醉牛一样,搞得我头晕目眩,不敢睁开眼睛。觉得发冷,他们给我加了个被子,开大了暖气。不停的有人问我:

—“还好吗?”我只说:

—“还好,我好饿”。快24小时没吃没喝了。他们说还要等一个小时才能进食。他们给我调好床位高度,把一个呼唤器放进我手里,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按动开关。他们放了一瓶水又倒好半杯水放在床边的活动小桌子上。然后向我挥手“拜拜”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见。

术前我最担心的是医生技术失误造成面瘫,咧咧嘴,眨眨眼,还好一切正常。左耳内填有自动吸收纱条,血还在流淌。(医生说流几天属于正常)耳朵外面缝了一圈线,压着厚厚的棉纱,一条头网罩在头上,完全可以同梵高割耳后的肖像画媲美。

一小时后护士小哥端着一托盘来了:

—“还好吗?能吃点东西吧?”

慢慢坐起来,肚子好饿很想吃东西呢,小哥把桌子拉到我面前,让我慢慢吃,他晚一点再来,这时我才看清是位粗眉大眼的法国帅哥。

院没有什么住院病人,吃的是超市里买来加热的食物,米饭粒很硬,拌着胡萝卜四季豆煮熟搅成的糊,一段法棍,2块黄油奶酪。我饥肠辘辘,不管什么都要吃下去。可是“吃”却不容易。嘴不能大张,东西硬要咀嚼,伤口痛还流血。吃了几口菜糊,觉得打干呕,只好不吃喝了一些水,躺下来继续睡觉。

“您吃了点东西吗?”小哥进来收拾好托盘,又给瓶里装满水,放了2颗止痛药在桌子上让我疼痛时服用。

概是午夜时分了,我昏昏沉沉地睡着,床头上方那盏日光灯突然亮度增强,灯光里我感到一种欣慰,觉得麻醉效果在减弱,灯光慢慢变暗。20多分钟后那灯又亮了,同样感到欣慰,觉得麻醉效果减弱。后来那灯连续亮了三次,这时我脑海中浮现出非常清楚的一句话“妈妈来看我了!”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难道妈妈真的来看我了吗?

10年前妈妈因长期患病不幸去世,我从巴黎,妹妹从加拿大匆匆忙忙赶回家,非常遗憾,没能在生前最后见她一面。妈妈火化后的那天晚上,我和妹妹同住一间房,两床之间有个触摸式台灯。半夜里我被灯光和妹妹的喃喃低语吵醒:

—“你在干什么?”

—“在同妈妈谈话呢!”

—“什么???”

—“是真的!我问她,她用闪光方式回答我!”

我吓得用被子蒙着头,我妹妹是第六感官很强的人,经常被她说准。

—“姐,妈妈要跟你说话!”

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那灯光果然一闪一闪没有回应绝不罢休,我赶紧说:

—“妈妈,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想说:要我们安排照顾好爸爸的晚年,你要我善待弟弟妹妹,你感谢我这些年对你治病上的经济支持”,这些话妈妈去世前电话里经常跟我说。

妈15岁就参加革命,勤勤恳恳工作45年,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没有好好治疗,后来发展成肺气肿,生病住院,很多药物和医疗费用都不能报销,除去能报销的部分外,每次自费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我妈妈常说,全靠我的经济资助,她多活了20年,医生曾经预言她活不过55岁。我觉得钱不能买命,能够延长寿命也是值得的。

说完后,那灯光果然不再闪烁,渐渐暗淡,让我们睡到了天亮。天亮后我去厕所,厕所窗上方的排气扇突然“呼呼呼”大转起来,我看看窗外,阳光明媚没有一丝风,我明白又是妈妈在捣蛋。我妈年轻时很调皮,她的性情历来坚强乐观。以后每次回家都会出现类似的半夜闪光,量子不灭道理。

慢慢起床上了厕所,把药吃了,喝了不少水准备睡觉,忽然一阵恶心呕吐,把药和水全吐进了马桶。我赶紧爬回床上关了灯躺下。

轻轻开了,小哥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见我没睡着:

—“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

—“请再给我一片药,我刚才把药吐了”。小哥拿来药片,又装满水,说“一会儿见”,轻轻关上房门。

次睁开眼已经天亮,我感觉好多了,站起来去盥洗间洗脸刷牙,又是一阵恶心呕吐,这一次把昨晚吃的米饭萝卜全吐出来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居然没有消化,可见我的胃还在麻醉罢工之中。现在更是饥肠辘辘盼望着早餐。

轻轻打开,小哥进来了:

—“还好吗?我给您量个血压…

14/7非常好。”他听说我又吐了,跑去查看了医生处方,拿来一只针药直接注入我的手腕留针器里:

—“我给您注射了一只抗呕吐针药,您会好起来的,我去给您准备早餐,您想喝咖啡吗?”我谢谢了小哥,要了牛奶和巧克力。

一会儿小哥端着托盘来了,有牛奶,巧克力,小饼干,黄油果酱,这一次我全部吃光。后来不再见到小哥,可能是辛苦了一夜回家睡觉了,但愿他能够好好休息。

午医生助理来查房,告诉我昨天手术很成功。他们摘除了中耳道胆脂瘤,发现瘤侵蚀了一点脑骨,为了彻底清除病灶,他们在脑骨上打了个小洞,做了重新修补。他逐一告诉我手术后的注意事项,并马上约定了三周后的复查。下午在护士们的帮助下,我办好了出院手续,整个手术过程中的费用全免,由社会卫生保险机构支付。这就是法国的医疗制度的好处。虽然你工作时会每月支付一定数额的社会保险金,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是你自己受益。而那些弱势群体,穷人,难民尽管没有付出,照样能够获得法国政府在社会福利,医疗保健多方面的资助。

附: —法国的医疗保险及社会福利制度

国通过立法设有让所有公民享用的三类医疗保险制度 : 在职的雇主与雇员有普通的社会保险( Sécurité sociale),无收入者有全民医疗保险(CMU), 无纸张者有国家医疗援助(Aide médicale d'État)。正是籍靠这三项保险,所有在法国领土上的生话者皆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逢病就医, 小病吃药,大病住院开刀,等等。其绝大部分的高额费用(工作者的缴费+国家财政补助)皆由国家财政预算来付,当然有一小部分,非必不可少的医疗与药物费用由公民自已承担。该措施旨在减少就医中的滥用与缺乏责任感。众所周知,只有在钱面前人们的责任心才特强。

所周知,在法国,除了作为社会福利政策的医疗保险之外,还设有工伤事故与职业病 (Accidents du travail et maladies professionnelles)保险,退休养老(Vieillesse) ,家庭(Famille) 补助 。四大类社会行为由国家统筹预算和管理,耗资很大,举世闻名。

摘自欧洲三人网〖法〗朱元发 博士的文章【法国的社会福利政策:理想之光与现实之路的交汇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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